深夜,宁氏大厦的会议室依旧亮着灯。
宁阳看着最后一位员工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工位,也终于呼了一口气,喝干杯子中最后一口咖啡,强起精神来到会议室中。
宁海波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看着城市的夜色,见宁阳走了进来扭头说道:“来看看吧,这样的景色以后说不定就见不到了。”
宁阳走上前,呆愣了一瞬,看着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不息,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开口说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来不及了,必须早作打算。”宁海波沉静的说道。
“最近舆论声势没有那么浩大了,情况也在一点点的好转,怎么就突然要走了?”
“你不懂,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也会竭尽可能的抓住然后扳倒自己的敌人,更何况最近舆论甚嚣尘上,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一切只是为了稳住我们的假象,他们要么不动,要么一击必中。”
宁阳回想起今年发生的种种,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为何偏偏此时入了别人的彀中,仔细回忆才发现,崩坏的开始就是这些网络上的舆论开始出现翻转的一刻。
“这些贱民!”宁阳咬牙切齿的说道。
“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明天!不,今晚,立刻去找关系,联系移民局的人,最好明天就能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毕竟宁海波已经卸任,这些事自己在出面有些不太合适,也不知道那些人卖不卖自己几分面子,好在国外还有点关系,那几家外资还和自己有所联系,作为中间人在合适不过。
“我这就安排。”宁阳说道。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市长那个老东西到现在都没回话,可能情况有变,现在就别和他们扯的太近,去找银行经理吴思平,将集团资产全部抵押然后将款项转移到海外。”宁海波继续说道。
“这……这有点难度啊,毕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银行那边和我们哪怕关系再好应该不会受理的,这已经涉嫌非法转移资产,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宁阳有些为难。
“先去召开发布会,就说宁氏集团要在纽交所上市,开拓海外市场,然后去找宁蒙,他手里有黑料,再把吴思平拉下水,这件事就有了七成了。”
“对了,把企业资质什么的准备好,这件事要报的三分真七分假,让纽交所审核是假,资产转移是真,将所有的钱转移到瑞士银行的账户上,到了国外有这一笔钱不愁东山再起。”宁海波继续说道。
“好,那我这就联系经纪人。”宁阳点头应到。
“不行,你亲自去办,在结果没有明朗之前切忌打草惊蛇,现在你我处于舆论的中心,无论做什么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自己先不能乱了分寸,哪怕装也给我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尤其是明天的发布会上!”
“好的。”宁阳垂首应到。
另一边,市长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妻子已经为他做了一桌丰厚的晚宴。
已经四十多依旧风韵犹存的少妇从厨房走出,将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然后对他说道:“回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晚。”
“嗯,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就晚了些。”
“别太累了,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要多注意身体。”美丽妇人关心的说道。
“没事,芸芸呢?”
“在屋里写作业呢,我去喊她,芸芸,出来吃饭啦!”她敲了敲女儿的房门。
里面一声清丽的声音回应到:“来了来了!”
随即房门打开,一个高挑的少女走了出来,和自己的父亲打了个招呼,然后乖巧的坐在餐桌旁。
一家三口在桌子上慢慢悠悠的品尝着美味的食物,时不时的妻子和女儿还开开玩笑,一片祥和且其乐融融,仿佛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而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压在自己心上的千斤重担,而这最后的温馨宛如空中飘落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微不可及的重量却将自己深深的按在这片土地之上,鼻子一酸突然就要落下泪来,只能低头扒饭。
虽然疑惑于自己的丈夫为何今日心情不佳,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吃完一顿饭自顾自的去收拾碗筷去了,而芸芸也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作业。
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点起一根烟来,深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看着青白色的烟雾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不知想些什么。
而他的妻子收拾完一切后拿了一件外套走到了阳台披在了他的身上,而沉思的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妻子的接近,被吓了一跳。
“哎呦,你走路不出声的吗,嗨!”
妇人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吓到一颤的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看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不行就歇一歇,眼下女儿也长大了,该歇歇就歇歇吧,忙了大半辈子了。”
而市长也并没有搭话,喘过气来,慢慢的说了一句:“你有想过去国外生活吗?”
“去国外?怎么的了?发生了什么事呢?”她有些担忧的问,哪怕她在不敏感也应该明白自己的丈夫突然说起这个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顿时一种不好的猜想在她的心头浮现。
“你,是不是违法了?”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老市长再度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遮掩住自己的面孔。
“你别管这个,我就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去国外生活一段时间。”
“老公,你是不是犯了事了?”
看着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的问到,他也心中一痛。
“你就别问了。”
“你决定要走了吗?”妇人思索了一会惨然笑道。
他摇了摇头。
“你这个样子我很害怕,真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变成这个样子了,脸上没有笑容,心里没有了热枕,哪里有以前半分模样,我知道压力大我也知道我这点心思不值得说出口,但是眼下我必须要说,你想走我不拦你,但是我还有芸芸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
“你!”他气急但是看着眼中含泪的妻子又说不出重话来,只能说道。
“这儿有什么好的,人挤人的,压力那么大,芸芸学业也累,工作也不好找,就业形势也越来越差,空气也越来越污浊,不如国外蓝天碧草,你不是一直喜欢养花吗?到时候开个花店,你来当老板娘不好吗?”
妻子闻言呆愣了一下,随即咬了咬嘴唇,但还是摇了摇头,他气急但还没等开口就被妻子所打断。
“你说的很好,如果你不是这个城市的市长,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你说什么我也可以支持你,但是唯独这件事在你这个立场中我不同意,你说国外好国内差,可是再差也是你我长大的地方,是你我心安的地方,是你我的家啊,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我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都埋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根就在这里啊,就算去了国外,开了花店过上了梦想的生活又能怎样?离了根的花哪怕再鲜艳也有枯萎的一天啊,而这个家中又不止你和我,女儿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正式培养她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的时候,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让她记着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吗?”
妻子说完安静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然后再度开口。
“你还记得永安镇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他沉默良久无奈的抽了一口烟略微怅然的说道。
“你还记得那会的你吗?”妻子偏头问道。
“记得,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时间来到十五年前,一场暴雨导致大河突然决堤,而下游的永安镇几乎一瞬间就摧毁了大半,洪水将房屋冲垮,将人卷入漩涡之中,当时和自己不对付的镇长是个外派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第一时间撤离了灾区,甚至连照顾都没打,而当时作为书记的他却毅然而然的挺身而出,救灾的部队还没到之前就已经开始组织人民进行自救。
将生命财产损失降到了最低,硬着头皮收缴了所有的食品饮水,除了儿童,病人,老人,其他的成年人开始限量供应,虽然经历过质疑,经历过指责,但是顶着压力他还是坚持下来了,撑到最后物资耗尽,而他已经一天滴水未进,只能趁夜偷偷跑出来,摸出了灾难前顺手装在兜里的最后一块饼干,可是黑暗中他突然被绊倒,伴随着一声女人的痛苦呻吟,他呆滞了一瞬,看着虚弱不堪的女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看着手里的一块饼干,显然她比自己更需要。
他咬着牙,最后把饼干还是塞进了女人的手中,而那个女人,也变成了自己现在的爱人,而当物资耗尽的一刻,他瘫坐在地,但是这件事必须瞒下去,但是他面对愤怒的人民毫无办法,最后还是那个女人愿意在愤怒的人群中挺身而出,愿意相信他的无私,也许上天真的就差这一点微小的坚持,而所幸无论是受灾的人民,还是临时管理的官员,都坚持住了,阻断的道路被打通撑到了救灾部队的到来。
而后续联系不到镇长的救灾部队,只能自己负责勘探灾情,甚至有些年纪轻轻小伙子牺牲在洪水中,所幸三天后便放了晴,后续的人员安置还有防疫救灾自然有更上面的人安排,而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和那个女人确立了关系。
而后来那个临阵脱逃的镇长再次来到这片营地时,说着场面上的官话,浑然不顾人们的脸上便是冷漠和不满,直到第一块石头打在了他的身上,发泄着愤怒,呆滞了一瞬的镇长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暴怒,但下一刻就被无数的石子打的抱头鼠窜,而他和爱人看着他的狼狈模样躲在黑暗中笑得不能自已。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爱人的眼眸,幽暗深邃的夜色之中映射着满天星辰,是那么的璀璨,而自己是多么幸运才能拥有。
而后来自己走马上任,一路升迁,而在离开永安镇的时候,人们夹道欢迎,他在任五年,抗疫救灾,农业推广,产业振兴,将一个位于河道下游多灾多难的镇子打造成了一个全国都能排的上号的经济重镇。
市长收起思绪,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自己当时也不过是想要吸引投资罢了,为什么到最后反而被资本束缚畏首畏尾了呢?
是和宁海波吃饭第一次没有付钱开始?
还是从宁海波手里接过一盒烟开始?
亦或是从宁海波手中拿到第一笔海外投资开始……
已经忘了,太多次了,仿佛就是一个设定好的全套,用饵料将自己吸引进那陷阱之中,被资本沾染然后难分彼此。
想明白了一切的市长将烟头掐灭,咳嗽了两声,抬头问道:“真的不想去国外?”
妻子也只是坚定的望着他。
“那就和芸芸到老家待几天,看看岳丈,等我回来。”他颤抖着说,虽然下了决定但是自己依旧感到恐惧。
“我相信你,我会等你回来。”妻子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拥抱缓解着他的不安。
“对不起,拖累你们了。”
“没有的事,我其实更喜欢现在的你,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勇敢又无畏,心里装着太阳,暖暖的沉甸甸的。”妻子回应到。
“我不配了。”
“你其实一直都配的,至少那些钱你不是一分没碰嘛。”妻子笑着说道。
呆愣了一刹那的市长顿时心思流转,一个想法在大脑中成型。
第二天发布会如期举行,宁阳不仅回应了最近的舆论问题,还说的有理有据井井有条,而宣布征战国外市场的时候虽然大部分人不看好但是依旧有人愿意相信,令人欣喜的是甚至将股价又拉升了一点,至少仿佛一切都在正轨之上,而网络上的水军也趁机重新带节奏,一时间仿佛宁氏集团又成了忍辱负重的代表,也有了一些拥趸,而这一点些许的顺利也并没有停下宁氏的脚步。
傍晚,宁氏庄园外,一个国外的审计机构在国内的代理人受邀上了宁氏的饭局,操着一口流利的国语和宁海波寒暄着相互恭维。
“欢迎你的到来,索菲特先生。”
“宁总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虽然有些口音,索菲特的国语十分的流利。
“哪里哪里,索菲特先生,上次一别可有些年头未见了。”
“可不是,还以为宁总家大业大了,已经看不上曾经的盟友了,毕竟你们有一句古话,叫什么喜新厌旧。”索菲特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摇头说道。
周围作陪的人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半点话茬也不敢接,只当作没听见没看见,一时间气氛有些肃杀。
宁海波环顾四周,看情况有些冷淡面色一紧,显然明白了这夹枪带棒的一句话奠定了今晚怕是自己不出点血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自己登门求人也不好发作也只能陪着笑道。
“您这是哪里话,您和庞氏集团可一直都是我们的好伙伴,今年的合作也依旧顺利,互通有无嘛,哪里有什么新旧,不都是一家人。”
宁海波笑着站起来举杯。
“这样好了,我先自罚三杯?”
而索菲特端坐原地,伸手示意你可以开始了,甚至连点场面话都不可以讲,仿佛就专门为了看他出丑一般。
宁海波一滞,随即愤怒涌上了心头,被他的无理气到了,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帮老外依旧那么骄傲的令人作呕,可是也只能捏紧了酒杯,甚至骨节都有些发青,但还是忍着气喝下了三杯酒,然后陪笑着示意。
而索菲特也知道做到这一步也就足够了,起码自己的意思宁海波已经领会到了,于是也起身说道:“既然宁总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拒绝,那么大家一起敬宁总一个吧,祝生意兴隆合作顺利!”
这时气氛才热烈起来,端杯换盏,喧嚣热闹,仿佛刚才的对峙不存在一般,而这时索菲特凑了过来说道:“你们宁氏最近有些不大太平?”
“哪有的事,企业大了难免要遭受些风浪,你们的家族企业都百年起步了,应该理解。”宁海波端着杯子掩饰尴尬的喝了一口酒。
索菲特点了点头,但转瞬又问道:“可是据我所知宁氏集团的股票此时已经跌去十分之一了,市值已经蒸发了三个亿,而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努力营收,开创新的财富源头,为何要这么急着上纽交所上市?难不成你以为上了纽交所就能提升你们的股价了吗?你以为你们的财报我们的审计看不出问题吗?”
随即索菲特继续压低了声音询问到:“还是说,你们上市是假,其实另有目的?”
说完起身躺在椅子的靠背上,看着宁海波的表情笑容玩味。
宁海波闻言顿时额头浮上一层汗水,只能干笑两声,然后说道:“资本最看重的是信心,是想法,是创新,只要有能前进的希望,那么资本就不会放弃一个想要进步的企业。”
“说得好!宁总真不愧是白手起家的英才,创立了偌大的宁氏。”索菲特带头鼓起了掌,而其他人不明所以也只能鼓起掌来,而尴尬的宁海波也只能拍手迎合。
好在最后也没出什么么蛾子,一顿饭过后,包间内只剩下宁海波和索菲特,两人饮着茶水,都在心里盘算着,不过一个是如何获利,另一个则是如何止损,攻守逆位,之前是海外资产需要宁氏作为代理人和本土商会竞争是求着宁氏和本土商会决裂而换来资本的无限支持,而此刻,却是宁氏求着他们通过审计,然后顺利套现移民国外。
两个老狐狸的试探已经在饭桌上结束,而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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